就是天，未曾選定任何人。”

司馬懿皺起眉，沈思片刻，“敢問先生大名。”

“我是天，自然以天為名。”他答，認真的表情沒有絲毫嘲弄之意，“至於你說的人，大概是知曉一點觀星之術，便自以為勘破天機，愚昧至極。”

天繼續說道：“窺探天機要付出壽命為代價，越是執意改變，越會促使天命應驗。須知，所謂天命，即是人所做的事帶來的後果。”

天命，是人所為帶來的後果嗎？司馬懿的眉頭舒展開來，向他一揖：“多謝先生解惑。”

“你自便吧。要不是看在你是曹二公子帶來的人，我是不會見你的。”天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，繼續擺弄手中的符篆。

“懿告辭。”

待司馬懿轉身離開，天緩緩嘆了口氣，搖了搖頭，“這個司馬懿那麽高的資質，可惜了。”

·

洛陽宮內，劉協冷冷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，他永遠不會忘記，是眼前這個人為他兄長端來了毒藥。

“陛下，與其恨我，不如省點力氣想想你的處境。”李儒不為所動，站的筆直。

“你想從朕這裏得到什麽？”雖然身體因為內心的恐懼已經僵住，但他面上還是維持著令人嘆服的冷靜。

“陛下想回洛陽，就要跟我合作。”李儒把他的恐懼看在眼裏，“我不知道為什麽師弟那麽欣賞你，不過既然你得他眼緣，我就幫你一次。”

“你師弟……是賈詡？”劉協詫異，不過回洛陽這個條件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，“你想讓朕怎麽做？”

臨危不亂，倒是有幾分膽識，李儒看著他，說道：“離間李傕和郭汜，他們早已不合，派個人去‘勸勸’他們，對陛下來說應該很容易。他們相鬥，我師弟必然會出手護你周全，到時你便可離開。”

“為什麽要幫朕？”劉協問道。

李儒閉了閉眼，面上露出幾分倦意，“毒殺少帝，斷其命，我難逃一死，這世上若有什麽值得我去掛的，恐怕只有師弟一人。陛下，臣只有一個要求。”

劉協點頭：“你說。”

“請陛下不要將今日我們談話的內容告訴文和。”李儒說著，退後一步，行了一個君臣之禮。

“朕答應你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看過好多作品都是在黑獻帝，他心裏苦啊

☆、籌謀

興平二年初，李傕派人刺殺樊稠，並與郭汜騎兵互相攻打。

夜色朦朧，李儒立在窗邊，月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，端顯出幾分病態來。

他握拳在嘴邊輕咳兩聲，“陛下，如今時機已至。”

“嗯。”劉協一身朝服未換下，撩袍端坐，閉上眼，靜靜等待黎明。

他知道這是一場賭博，但他必須要回洛陽，哪怕是與虎謀皮也在所不惜。

翌日，劉協遣侍中、尚書分別往李郭二人處講和，遭到拒絕。

李傕與郭汜撕破臉後，請賈詡擔任宣義將軍，以助他對抗郭汜，如今賈詡在李傕陣營，送走劉協的使者，李傕詢問賈詡的意見：“天子突然幹預此事，文和有何打算？”

賈詡拱手，淡然回道：“天子雖無實權，卻為萬民所信，我以為君可將天子接至營中，以天子之名出兵占盡名義，如此以來，便可名正言順地除去郭汜。”

“嗯，所言極是，我即刻派人將天子請來。”李傕采納了賈詡的意見，搶在郭汜之前將劉協控制在手中。

被李傕“請”到軍營的劉協一點也不見慌亂，一如當年面對殘暴的董卓，沒有流露出任何懼怕惶恐，他的表現被一側的賈詡收入眼中。

既來之，則安之，他對天子真是越來越欣賞了。賈詡眼裏浮現一絲笑意，突然記起那天劉協沈靜的面容和篤定的語氣說的那句話，“朕，一定會善終。”

劉協被人帶到專門替他安排好的營帳內，坐了一會兒，一個高大的人影憑空出現在他面前，對上賈詡的眼睛，劉協沒有絲毫意外，“朕知道你會來。”

或許之前對這個人對自己的態度感到困惑，但是經過與李儒的對話，得知賈詡對他抱著欣賞的態度後，劉協淡然了，而且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賈詡看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好奇的探究。好奇就會引起關註，剛才在李傕的主帳見到賈詡，他就知道對方一定會來見他。

果不其然。

賈詡拿了一塊墊子坐在劉協對面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，“陛下好像有些不一樣了。”

原先他還能在劉協臉上見到幾分警惕，現在好像什麽都放下了，那麽坦然，他還真有些不習慣。

劉協彎了彎嘴角，“賈卿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來朕這裏，不會就是為了說出你觀察的結論吧？”

賈詡揚眉，這是在調侃他嗎？

“自然不是，臣只是覺得李郭樊三人雖然有矛盾，但不至於突然鬧得不可開交，好像背後有人推波助瀾，陛下認為呢？”

劉協抿了抿唇，“朕的使臣與李傕對話時，想必卿也在場，話中有什麽玄機，想瞞不過你不大可能吧。”眼前這人跟他師兄就是兩只成精的狐貍，樊稠的死估計也是他給李傕出的主意。

賈詡沈吟片刻，覆又看了劉協一眼，“陛下，是誰給你出的主意？”

劉協笑道：“賈卿心中有數。”

果然。眼睫遮住眼中的光芒，賈詡起身，“臣告退。”

這樣應該也不算把事情講出去吧，劉協翻起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，小飲一口，目光閃動，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李儒跟賈詡明明目的相同，但從剛才賈詡的反應來看，李儒做的那些事情賈詡並不知情。

·

賈詡闖進李儒房間的時候，李儒正在拿筆寫著什麽。

竹簡被從天而降的手“啪”的一聲蓋住，李儒無奈地擡起頭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賈詡，他的身體籠罩著一層黑霧，臉緊緊地繃著，好像隨時會爆發出來。

“這是怎麽了？”

“你還問我怎麽了，李文優，在我面前你還裝什麽？你還想瞞我多少事，嗯？”賈詡的聲音毫不掩飾他的怒火。

“……”李儒淡定地放下筆，收回落在賈詡臉上的目光，垂下眼瞼，“文和，現在才來問這些，不覺得太遲了嗎？”
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
“從我為了取得董卓信任毒殺少帝開始，就已經回不了頭了。”李儒坐在那裏，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嘲諷，“你有你的選擇，我有我的堅持，這一點你早就覺察了不是嗎？從什麽時候起，你再沒有發自內心叫過我一聲師兄？”

“師兄，你變了。”賈詡的手握成拳，冒出的青筋顯示他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克制住心中的怒意，他現在如同整個人被放在火上烤，一寸寸地受著煎熬，李儒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，把肉一片一片割下來。

李儒聞言笑了，眉眼柔和下來，臉上的冰冷褪了下去，啟唇說道：“文和以為，我們還像跟著師父修行的時候嗎？早在踏出山門的那一刻，一切都回不去了。你不再是那個在大樹下一起乘涼談天說地的師弟，我也不是那個與你飲酒縱歌的師兄。”

“你一定要這麽極端嗎？”分明有相同的理想，為什麽要那麽急著走下一步，他是真的看不懂。

“如今你我目的相同，為什麽要執著這種細節？戰爭本就會帶來死亡，就算你能算到結果，仍是避免不了，何必自欺欺人呢。”李儒的笑容越是溫和，賈詡的心就越冷。

忍住內心的波瀾，賈詡閉上眼，毅然轉身，空氣一陣劇烈波動，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。

一陣狂風把門吹得劈啪作響，李儒苦笑著攏了攏狐裘，猛地咳了兩聲，嘴唇的血色飛快地褪了下去，變得與臉色一般蒼白。

“文優，你這是何苦呢？”一個人從角落中走出來，面露擔憂，眼中滿是不讚同。

李儒攤開手掌看了一眼，喃喃道：“我必須這麽做。”時間不多了，再不作決斷，夜長夢多。“楊將軍，你那邊準備得如何？”

“負責看管皇帝的人已經全部換成了我的部下，若有意外可第一時間保證他的安全。”

“東歸一事勞你多費心了，咳咳……”李儒壓下胸中的不適，繼續說道，“郭汜那邊伍將軍會見機行事。”

“我擔心張濟會從中幹涉。”雖然他早領兵駐紮在外，但是李傕郭汜與他畢竟共事一場，二人內鬥一定會引起他註意。

“不用理會，他不會動兵的。”

“萬一呢？”

李儒瞇了瞇眼，“沒有萬一。”

若真有萬一，他也要保住張濟。

·

幽州從事鮮於輔糾合州兵要為幽州牧劉虞報仇，推舉閻柔為烏桓司馬。閻柔遂召集兵馬進攻漁陽，於潞縣大敗漁陽太守鄒丹。同時，鮮於輔聯合烏桓峭王七千餘人南迎劉虞之子劉和。

“時機已經到了嗎？”

劉和在冀州停留了幾年，性子越發沈穩，如果當年受劉協之命求助諸侯時有如今的一半，也許結局就會不一樣了。

“是的。”一旁的柱子倚著司馬懿。

劉和看了他一眼，問道：“二公子，為父親報仇之後我會遠離這裏，有一句話若是不問，只怕以後都沒有機會見面了。”

司馬懿偏頭看他，頷首道：“當初我受季珪所托，前來勸阻你，但我私心裏並不希望把你勸下來。”

“你的目的是公孫瓚？”劉和疑惑，他沒聽說過司馬家和公孫瓚有什麽冤仇。

“恕懿無可奉告。”司馬懿不肯回答。

即使劉和會隱退，他也不願把目的告訴一個不信任的人。

“抱歉。”劉和並不介意司馬懿的態度。

“劉大人不必如此。”說到底是他利用了劉和。

劉和搖搖頭，“一山不容二虎，先父與公孫瓚積怨已久，這些都是遲早的事。況且當初是我沒有聽你的勸告。”

司馬懿張了張嘴，劉和突然變得如此透徹，倒是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，畢竟在經歷這種種後突然頓悟，實在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事。

“二公子，如你這般運籌帷幄的人，會有追隨一個人的念頭嗎？”劉和忽然問道。

追隨？司馬懿微微一楞，繼而笑道：“劉大人怎麽問這個？”

劉和也笑了笑，眼裏寫滿了困惑，“我只是好奇，像你這樣既有能耐，又沒有爭雄之心的奇人，幹預天下大勢，若說是無聊才趟這趟渾水，未免有些牽強。至於為蒼生免遭塗炭，如今這般局面……左右也說不通啊。”生靈塗炭，多半還有這些人的手筆吧。

“今雖有明主，卻不是我要追隨的人。”盡管他現在所布的一切手段都是暗中推曹操一把，但是若要他認曹操為主，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。

“你的思想，果真是我輩不能比及的。”劉和喟然長嘆，“也罷，待了卻父仇，是是非非都與我無關。”

雖然他劉和是漢室宗親，曾經也心心念念護衛漢室，為天子為皇室盡一己之力，可現實告訴他，一切都是徒勞，為此他還失去了父親。信仰一旦崩塌，堅持竟變得如此可笑。

劉和低下頭，提筆寫下一個“漢”字，如今只願陛下安好，若能從長安脫困返回洛陽再好不過。

司馬懿收回視線，望向門外的一片晴空，它從未因大地的血腥而沾染一絲一毫的汙穢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進入第二卷（。－_－。）

雖然沒多少小夥伴，還是會繼續寫下去的

☆、啟程

李傕召眾人商討針對郭汜的計策，散會後，賈詡獨自離開，不想被人叫住了腳步。

“賈文和。”

賈詡回頭一看，對上一雙銳利的眼睛，他挑眉說道：“楊將軍。”

此人是李傕的手下楊奉，是太平道的信徒，原先是黃巾餘黨白波賊一支的統帥，後投靠了李傕。

楊奉問道：“文和方便一談嗎？”

賈詡點頭，對他說：“隨我來吧。”遂引他進了自己的營帳。

走進帳內，楊奉粗略地掃了一眼四周的擺設，找個塊地方席地而坐，擡眼看著賈詡，銳利的目光沒有一點收斂的意思。

賈詡在他對面坐下，“楊將軍想談什麽？”神色如常，無視他的審視。

“皇帝、文優，你想先聽哪一個？”楊奉反問。

賈詡的語氣冷了下來：“你跟文優是什麽關系？”

“合作夥伴。”楊奉毫不避諱賈詡，解釋道，“就像之前的王允跟文優一樣，他出主意我辦事，各取所需，互利互惠。”

“王允護衛漢室，那你求什麽？”

“我要天子平安東歸。”

賈詡奇道：“你是太平道的信徒，黃巾之亂本就是推翻漢室，現在突然改變初衷要守護天子，不覺得矛盾嗎？”

楊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，“信仰跟守護並不沖突，我信黃天所以跟張天師討伐朝廷，但這不能對我願意守護當今天子的安全質疑，推翻一個政權和保護一個人是兩回事。”

賈詡蹙眉，“原來如此，這不算反覆嗎？”

楊奉答道：“反覆也無所謂，比起皇帝，董卓餘黨的所作所為更與黃天教義相悖，我可以接受不同的信仰，但是不能接受信仰受到挑釁。”

“所以對付李傕和郭汜才是你跟文優合作的目的？”信仰有時候是一個很好的借口，他為人的背叛從心理上打消負罪感。

“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擊敗他，但是我找到了一個幫手。”楊奉說到這裏，目光透露出滿滿的信心。

“誰？”

黃巾餘黨雖多，但分布在全國各地，兵力並不集中，楊奉所說的幫手不可能是他的原先黃巾軍的人。

“平陽侯張濟。”楊奉說著，滿意地在賈詡臉上捕捉到了情緒波動。

沒等賈詡開口，他笑道：“我猜對了，文優不讓我動張濟，果然是因為你的緣故。”

“……”賈詡不言，只盯著楊奉。

楊奉是料準了賈詡不會向李傕告密才會把這些事情說出來，因為一旦賈詡把這件事透露出去，勢必會牽連到李儒。李儒有多在意賈詡，賈詡就有多緊張李儒，而且事情敗露難免會把王允謀害董卓的事情再引出來，到時事情愈發不好收拾。

楊奉勸慰道：“不過你放心，我只是希望平陽侯能在皇帝東歸一事上出點力，並不打算讓他卷入這場戰爭。我跟文優約定好的，絕不會推翻。”

“因為黃天在看？”賈詡嗤笑。

楊奉正色道：“沒錯。還有一事，知道為什麽文優會同意合作嗎？”

“為什麽？”賈詡仔細一想，李儒好像真的沒有什麽好求的。

“同樣是為了天子。”楊奉站起身，賈詡怔住的樣子在他眼裏十分受用，連笑容裏都多了幾分邪氣，“因為你欣賞他。”

說完這些，楊奉大步走出營帳，伸了個懶腰，把想說的話說完就是痛快。

·

同一時間，劉協派往郭汜營勸和的楊彪等人被郭汜扣留。

數日後郭汜把他們提來見面，楊彪激怒郭汜，險些被害，幸而被人勸阻。

原先楊彪受劉協密令，名為勸和，實為加快郭汜李傕二人的鬥爭，此行更是已將生死置之度外，未曾想到還能保住性命，又擔憂皇帝的安危，又對皇帝的布局感到欣慰。

董卓雖然危害漢室，擁立劉協卻是他做的一個正確決定，若是今天的局面換做少帝劉辯，還不知會是一番什麽光景。

郭汜被激怒後，遷怒到李傕身上，認為這些公卿是受了他的命令才到自己跟前嘲諷，故而出兵攻打李傕。

李傕接到戰報立刻帶兵迎戰，被郭汜打了個措手不及，更是被流矢所傷，幸而在關鍵時刻楊奉率部來救。

郭汜見李傕來了救兵，不再戀戰，鳴金收兵，回到營中卻發現楊彪等人被人救走，更是怒意難平。

原來楊奉是趁李郭二人交戰，見機救走了被扣留的一眾公卿，回營路上順道救了李傕更是取得了李傕的信任。

楊彪雖然對楊奉來救心懷感激，但對方畢竟是李傕部下，故而沒有多談，道了聲謝，就去天子營帳答覆。

劉協見到他們歸來也是十分驚喜，“卿等平安歸來，朕十分歡喜。”

“幸得楊奉將軍相救，否則臣等恐怕無法再見聖顏。”楊彪非常激動。

“原來是楊奉將軍出手相助，朕明白了。”劉協心中暗想，想必這個楊奉也不是真心效命李傕的，可以好好謀劃一番。

李傕歸來後下令大軍至北塢駐守，提防郭汜的偷襲。

到北塢後，劉協再派人“勸和”李郭二人，李傕剛在郭汜手上受了箭傷，怎麽可能善罷甘休？覆派軍攻打郭汜。

這一次兩軍打了整整一個月，戰死的人數以萬計。

六月，張濟帶兵從弘農前來勸和，李傕本不願接受，無奈此時他的部下楊奉卻倒戈相向，李傕兵力減少，不得不接受張濟的提議。

“陛下，李傕如今元氣大傷，無暇自顧，正是東歸的時機。”楊奉在面對劉協的時候，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，“陛下只管派人告知李傕此事。有臣在，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。”

劉協滿懷疑惑，派遣使者與李傕交涉後，把註意力放到這個據說曾是黃巾餘黨的楊奉身上，他的目光雖然落在自己身上，可眼中的焦距好像落在很遠的地方，似是在透過他看著誰。

“卿為何要助朕？”劉協問。

楊奉笑了笑，說：“要是臣的兒子還活著，也有陛下這麽大了。”

那段歲月，天災人禍葬送了很多人的性命，若不是親人接二連三離世，他也不會走上造反這條路。

靈帝的事情劉協有所了解，聽楊奉這麽說，心中難免有些愧疚，“抱歉，提到卿的傷心事了。”

“陛下不必介懷。”楊奉笑道，“李傕也好，郭汜也罷，我白波一支定誓死護衛陛下回到洛陽。”

使者往返十次，李傕才答應了劉協的請求。

七月，天子駕出長安，李傕屯於池陽，張濟、郭汜、楊定、楊奉、董承皆隨天子車駕東歸。

·

荊州襄陽水鏡居所。

龐統正在菜地除蟲，餘光瞥到一抹白色，口中發出一聲嘆息，“公瑾，你怎麽回來了？”

跟龐統長期跟老師住在一起不同，周瑜早在幾年前就出山帶兵跟他的義兄孫策一起征戰了，偶爾回來一次停留的時間也不長，多是向老師請教問題。

“伯符擊破劉繇，如今已有數萬之眾，故而讓我回丹陽駐守。”周瑜只有在提到孫策的時候，才沒有那麽尖銳的氣場。

在這一點上，龐統很佩服孫策，能讓周瑜乖乖收起利爪的可不容易，要是換他跟周瑜一起並肩作戰，最後一定是因內訌而全軍覆沒。

“那你不是應該呆在丹陽嗎？”

“袁術派袁胤接替丹陽太守一職，讓我隨從父到壽春，他想把我留下來，除了伯符外我不想效命任何人，故而自請任居巢縣長，借機離開。”周瑜提到袁術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屑，語氣也不怎麽好。

龐統點點頭，“既然回來了，就去見見老師吧，等我給你泡茶。”

周瑜也笑了，“你這麽客氣我反倒不習慣了。”

他們哪一次相處不是跟炸毛的刺猬一樣，他甚至覺得龐統不挑釁他，就跟天不會黑一樣，癡人說夢。

龐統到一旁舀水洗了手，拿下頭上的鬥笠，露齒一笑，“我這不是擔心萬一把你氣壞了，你義兄找我要人可怎麽辦？難不成要我把自己賠給他？”

“呸。”周瑜朝龐統踢了一顆石子，“狗嘴吐不出象牙。”他之前怎麽會認為這人變客氣了！

龐統側身躲過石子的襲擊，笑著閃進一旁的屋子去了。

周瑜見過水鏡，扯了張草席到院子躺下觀星。

忽然一個黑影罩了上來，接著對上一張戴了半塊面具的臉。

周瑜忍不住翻個白眼，“你擋著我了。”

龐統乖乖讓開，接著樂呵呵地在周瑜旁邊坐下，兩手外後撐在地上，擡頭看天。

“你懂觀星？”

“不懂。”方術他涉及的不多，“你懂？”

“我也不懂。”龐統搖搖頭，“不過我好友很擅長。”

周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銀練似的銀河，“就是上次指使黃碩找我們麻煩的那個家夥？”

龐統的好友，一只手就數的完。

“嗯。”提到這茬，龐統的笑容淡了些。

半晌沒聽到下文，周瑜側過臉看他，伸出手在他身上拍了一下，“跟你相處那麽久，我現在才知道你也會有失落的表情。”

“有嗎？”龐統挑眉。

“別太難過，哪天跟他鬧翻了，去江東找我，我收留你。”烏黑閃亮的眸子裏端起一本正經的笑意。

龐統輕輕點頭，也躺了下來，“好啊，就這麽說定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_(:з」∠)_

☆、驅逐

由於興平元年的饑荒阻礙了曹操收覆失地的步伐，故而到了興平二年，除了反攻呂布之外，糧食供應是擺在曹營眾人面前的一大難題。

蒼茫大地，入眼皆一片荒蕪。

“土地上連雜草都不願生長，只怕棗祗見到也會頭疼。”曹操一腳踏在石塊上，俯瞰腳下的大地，紅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。

“開墾行不通，不如通過戰爭來補給軍隊。”戲志才建議。

“以戰養戰眼下確實可行。”程昱讚同戲志才的話。

曹操把目光轉向一直沒用表達意見的荀彧身上，“文若以為呢？”

荀彧答道：“我也讚同志才的話，只是，因為糧食的問題，我們的軍隊出動的數量十分有限。”

戲志才點點頭，“的確如此，司馬管理內政，對糧食的用度比我們要了解，糧食不僅要留種，還要考慮百姓、行軍的各種消耗。但是有一點千萬別忘了，大荒之年，我們困難，敵軍也同樣困難。而且他們軍中沒有擅長內政之人，連番征伐沒有時間顧及耕種。”

“所以我們要在現有能動用的糧食上，讓軍隊發揮最大的用途。”荀彧說完，與戲志才相視一笑，話中之意不言而喻。

曹操見到他們二人的眼神互動，微微一笑，對戲志才道：“志才，這次調兵布陣就由你負責。”

“諾，我一定不會給呂布喘息的機會。”戲志才自信道。

曹操思索片刻，說道：“文若留鎮鄄城，仲德領兵至範縣，元讓隨我征討呂布。”

“諾！”

·

因為兵糧的原因，兵力十分受限，曹操不敢動用大軍，調動的青州兵中，只給戲志才千人在定陶計誘呂布。

戲志才接下曹操要他擊敗呂布的命令後，向曹操提了一個要求：

“要想釣到大魚，餌就要有足夠的分量，故而引出呂布，只有請主公作為誘餌了。”

“主公……”夏侯惇下意識要勸阻，被曹操擡手打斷。

曹操笑了笑，“無妨，就按志才所說。”

“謝主公信任。”戲志才說出提議的時候以為曹操還會考慮，沒想到他直接就答應了，胸腔一熱，臉上的病容褪了大半，“那麽請看地圖……”

選擇的路線是一條狹長的谷道，由夏侯惇領軍吸引呂布大軍的註意，再讓曹操現身引呂布進入谷道，谷道上埋伏的伏兵再斷其後路徹底隔離呂布和他的軍隊，最後在谷中將呂布掩殺。

夏侯惇濃眉一皺，“好計是好計，可是呂布的坐騎是赤兔神駒……”

戲志才笑道：“若是劣馬，我還不敢用這個計策呢。至於赤兔多久能追上主公，就看夏侯將軍了。”

“元讓，做好你負責的事。再說了，赤兔是神駒，我的絕影也不差啊。”曹操拍了拍夏侯惇的肩膀，讓他安心。

定陶一役按戲志才的部署，成功引出呂布。

呂布的赤兔本就是神駒，此次他大軍的馬匹都是半饑半飽的狀態，如何還能追上他的腳步？陳宮只能眼睜睜看呂布單騎追曹操而去，擔心曹操會在逃跑的路上設伏，當下顧不上自己被夏侯惇絆住腳步，急忙調了大半人馬去追呂布。

“陳宮，你為何背主？”夏侯惇揮刀殺到陳宮面前，厲聲質問。

當初陳宮曾為曹操入主兗州出了大力，他的背叛無疑對曹操是一個重大的打擊。

陳宮揮劍用巧勁撥開夏侯惇的刀，拉開與他的距離，冷笑道：“我乃兗州東郡人，素兗州是我的家鄉，兗州名士皆為我兄弟，文禮與我情同手足，就因為他對曹操不滿，不肯臣服就要被殺。此等氣量狹小之人，不配為我主，故而叛之。”

“為了報仇，你就引了一頭狼進你的家門？”

“換作夏侯淵被殺，你就能咽下這口氣？”陳宮策馬自亂軍中逃脫，“事到如今，我只想拿曹操的命以祭文禮在天之靈，不要說狼，就算是魔鬼，我也甘之如飴。”

“……”

經此一役，呂布大軍潰散。

曹操奪回兗州大片土地，帶了的青州兵此時就派上了用場，就地選荒廢的土地耕種，曹營再一次休養生息，等待秋收後籌集兵糧再戰。

“只可惜被呂布給逃了。”戲志才對戰果並不滿意。

曹操說道：“無妨，我們差點忘了一點，就算只剩下他一個，他仍是呂布。”

夏侯惇回來之後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，為了不讓曹操擔心，在曹操面前假裝沒事，曹操也沒有特別註意到他的變化，還是人精戲志才看出了端倪。

故而散會後，戲志才跟了夏侯惇一路。

“夏侯將軍。”戲志才叫住他。

夏侯惇回過頭，“有什麽事嗎？”顯然是剛發現自己身後跟了人。

戲志才暗自搖頭，究竟是遇到了什麽，自己跟了那麽久居然沒被發現。

“我沒事，是你有事吧？”戲志才睨他一眼，扭頭看向別處。

被看出來了，夏侯惇也沒有繼續隱瞞的意思，坦誠道：“今天我在戰場上跟陳宮說了兩句話。”

戲志才驚呼：“他不會傻到挑撥你吧？”

“那倒沒有。”夏侯惇笑了笑，“只不過知曉了他背叛的原因後，感到些許茫然。”接著他把陳宮的話跟戲志才說了一遍。

戲志才摸著下巴，點點頭：“個人有個人的選擇，況且主公當時聲望在兗州的影響並不大，加上那些人對主公的出身多有詬病，殺雞儆猴是最快立威的方法。”

暴力不是萬能的，但卻是最有效的方法，正如曹操攻打徐州時屠城一樣，影響雖壞，卻能最有效地打擊對手的抵抗意識。

“夏侯將軍，在這亂世之中，能結實主公和你們大家，我戲志才也算不枉此生了，主公要走的路，今後會越來越難，這些事情能看開再好不過。往後主公的路就要靠你們大家了。”一番話下來，戲志才的臉上帶著濃重的倦意。

夏侯惇瞅他一眼，“這話怎麽聽起來那麽怪啊？”

戲志才搖搖頭，朝他一笑，暖風從兩人中間穿過，“這兩年是我最難忘的日子。”

往後很多年，夏侯惇都記得那一陣暖風中的笑顏，在他記憶中從未消退。

次年，戲志才歿。①

史載建安元年，謀士戲志才去世，曹操傷心之餘，寫信給荀彧，讓他推薦一位可以接替戲志才的謀士，荀彧就向曹操推薦了郭嘉。

·

同一時間，冀州牧袁紹派大將曲義與劉和、鮮於輔、烏桓峭王等合兵十萬，一同進攻公孫瓚，於鮑丘將其擊敗。之後，廣陽、上谷等郡皆反叛公孫瓚，並起兵與劉和、鮮於輔共同攻打公孫瓚。

公孫瓚屢戰屢敗，退守易京，在易京周圍修築十道塹圍，內築土臺，上設望樓，公孫瓚自居居中土臺之上，以鐵為門，內儲糧谷三百萬斛，不準男人入內，自認為萬無一失。

“堂堂白馬義從竟然被逼至這種地步。”司馬懿跟劉和在易京周圍視察情況，公孫瓚的戒心實在令人瞠目結舌。

“自我封閉，又拒絕與他人來往，這樣的人遲早死在自己手裏。”劉和自從看開了是是非非，與公孫瓚的數次交戰下來，都為父親感到不值，公孫瓚這樣的人，實在不配為一方之主。

或許在他得到卓越戰功之前，的確是個赤膽忠心待人誠懇的人，但隨著征戰的次數增加，在廝殺中養成了他殘忍性格，漸漸轉向殘害百姓。尤其在劉虞被害後，原先追隨他的人都漸漸疏遠了他。換而言之，他會到如今這個地步是自己一手造成，但劉虞的死卻是一道催命符。

劉和對司馬懿說：“如今公孫瓚已到這般田地，觀袁紹的架勢，勢必要將幽州收入囊中，二公子還是早日離開為好。”

司馬懿點點頭，說道：“劉大人，願你大仇得報，日後若有用得上懿的地方，只管派人到河內溫縣送信予我。”

“嗯。”劉和輕輕頷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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興平二年冬，天子東歸，李傕與郭汜後悔，派兵追趕，楊奉等人傾力相護，行至河東。

袁紹謀士沮授力勸袁紹將天子迎至鄴城，以便挾天子以令諸侯。②

眼見袁紹心動，一向與沮授不和的郭圖唯恐沮授因此事得袁紹賞識，為防自己受制於沮授，聯合袁紹麾下大將淳於瓊一同進言，陳說將天子接到鄴城勢必會受天子所制，每有行動必須要先行請示。

袁紹認同郭圖所言，遂不理會。

十二月，李傕的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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